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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黏人的蛛網(wǎng)”

發(fā)布時間:2023-12-27 作者:趙冬俊 來源:中國教育報

2023年,法布爾誕辰200周年之際,龐余亮推出《小蟲子》。這是他致敬偶像的方式。

《小蟲子》與《昆蟲記》從寫作的角度看,具有師承關(guān)系,但這并不表明它們一脈相承。龐余亮就像在經(jīng)典河流上航行的小船,忽地一個拐彎,駛出了新航向。若法布爾地下有知,也許會說:“《小蟲子》就像一張黏人的蛛網(wǎng)?!?/P>

法布爾是昆蟲學家。昆蟲是他的研究對象,他追求的是準確與生動。

龐余亮是作家。昆蟲是他的童年玩伴,是其展現(xiàn)童年生活的切入點,他追求的是自然真實與意境曠遠。我們在書里看到40余種小蟲子伴隨小主人公成長的故事,并感受字里行間強勁的文學味兒。

龐余亮是詩人。句子清簡靈動,常單句成段,像詩行,比一般散文更具韻律感。如《棉鈴蟲啊鉆心蟲》,作者痛惋棉鈴蟲咬過的棉花青桃——

    好不容易長成的青桃啊。

    心疼。

    哭。

    都來不及。

龐余亮削盡冗繁,讓文字清瘦如竹。試想,如果主謂賓一應俱全,句子也就笨重了。甚至他的標點也染上詩性,具備強烈的個人情感。比如《蜜蜂和怪孩子》中——

    春天是個奇怪的季節(jié)。

    田野里全是花。桃花。梨花。杏花。油菜花。野麻菜花。蠶豆花。豌豆花。紫云英花。黃苜蓿花。

花中間那么多句號,全不是慣常用法——在并列的詞語間用頓號。龐余亮介紹田野的花不是呼啦一下集體亮相,而是一個個依次登場,濃墨重彩。這種“陌生化”的標點讓讀者學會“佇立凝視”,而不是“走馬觀花”。這對閱讀本身也是一種引領(lǐng)——讀書,尤其是好書,標點不能忽視。

龐余亮是童話作家。在書中,他不是將小蟲子變成會說話的王子公主,而是以童話心境描摹昆蟲本色,講述它們與自己“相愛相殺”的故事。他與它們互映互襯。他是“鼻涕虎”“糊涂蟲”“跟屁蟲”,甚至是散發(fā)臊氣的“千足蟲”。不過,陰暗潮濕的生活在龐余亮眼中一碧萬頃。螻蛄“又丑又沒用”,他卻發(fā)現(xiàn)它會給人撓癢癢。別人笑他“小矮子和土行孫”,他能記起六指爺爺?shù)闹更c——“土行孫打敗過哪吒,也擒住過二郎神呢”。楮桃枝上的黑星天牛是他的孫大圣,“還是戴墨鏡的孫大圣,身披黑底圓星的鎧甲,黑白相間的觸須,如同身穿戰(zhàn)袍的孫大圣頭頂那兩條長翎子,完全可以上天去跟玉皇大帝大鬧天宮”。何等氣派!而落在母親頭上的螢火蟲則成了天賜的“銀簪子”,這是童話中才能看到的……

在龐余亮心中,每一只蟲子,都是一條曲徑,通向陽光與幽默。他借由可愛的蟲子,向我們展現(xiàn)一代人酸甜苦澀的童年。讀者在甜蜜中品出酸澀,也在苦澀中嚼出甘甜——這是一部略帶憂傷的童話。

龐余亮還是小說家。他知道,在小蟲子之上,有田野,有河流;有節(jié)令,有時代;有童年的險象環(huán)生,也有人際的溫情脈脈。他將這些絲線緊緊攥在手上,編織出一張覆蓋童年時代的蛛網(wǎng)。這網(wǎng)既有張力,又有磁石般的引力,禁得起讀者的再三咀嚼。

全書三十五章,多以蟲為章節(jié)名,講述貧困家庭里一個苦孩子的故事。每章一個側(cè)面,合起來便是一部立體的自傳體小說。只不過它是以第三人稱的口吻,以蟲子為主角講述的,具有無限的表達自由和獨特的寫作視角。這些年,龐余亮不僅僅奉上一本又一本散文、小說,還“推動、發(fā)展他所從事的那種形式”。

《千足蟲》中,作者由“千足蟲出沒的季節(jié),是梅雨季”寫到屋漏如注,母親脾氣最大,連父親都說母親是向日葵投的胎。沒有太陽,向日葵會莫名其妙地發(fā)火。再由千足蟲寫到“尿床精”,引出“草房子才是真正的尿床精”。于是,怪孩子保證會給母親砌三間大瓦房。最后,“直到二零零三年五月,‘向日葵’母親離開了那顆四十多億歲的太陽,也沒住到怪孩子在赫赫陽光下向她保證過的大瓦房”。作者用筆開合有度,收放自由,于平靜的敘述中,表現(xiàn)他對童年生活、對已逝親人的一往情深。

說到底,《小蟲子》還是一本像蛛網(wǎng)一樣黏人的散文集。

(作者系江蘇省蘇州工業(yè)園區(qū)金雞湖學校教師)

《中國教育報》2023年12月27日第8版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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